终章：终夜

崩坏：水南记

夜晚，圆月，血红。

(资料图片)

她站在月下。

散发，白衫，裸足。

脚边一弯泉。

泉水顺坡流。

形成瀑布。

瀑布不完美。

因为很高。

水在落下时。

就已逸散。

水与水分离。

最后再见。

她一步，两步，迈进泉水。

她仿佛，很爱水，她特意褪去衣物，只留，一件浅薄的白衬衫。

她微笑。

她经常笑，就和小孩子一样，笑得既可人，又温和，当她的脚触及水的那刻，她的眉目放松下来，好像打瞌睡。

“在白樱树上旅游，在花瓣上跳舞。”

她唱起歌，声音，温柔得像小雨。

“我的挚爱，寄给我一些润土。”

“轻轻地，叫我，答应我，很快会来。”

“我在等待，我在等待。”

“我期望着，那一天到来。”

微笑渐渐平和，化作冰面。

“但是现在，现在。”

“也许，我应该对让我恐惧的人们，做出伤害。”

“别吧，别吧。”

“你没有看见，你没有看见。”

“你没有看见，我腐烂的骸。”

“我将取代姊妹，将他们都杀害。”

……

“饿不饿。”幽兰黛尔递给琪亚娜面包。“喜欢法式吗？”

“唔，也没有啦，其实我更喜欢丹麦面包，甜一点，单吃法式面包太单调了。”

“这样。”幽兰黛尔收回手，好奇问道。“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在望窗户外边，是发现什么异常吗？”

琪亚娜站着没动，微低头：

“我想下去找舰长，他已经一整天没回来了，会不会被纪留抓住了？幽兰黛尔，你说他会不会惹纪留生气？纪留该不会打算杀了他吧？”

“他还活着，你放心。”幽兰黛尔走到琪亚娜身旁，摸她的左肩。“可能遇上了麻烦，路上耽误了时间。”

“万一呢？幽兰黛尔，你快联系他，问问有没有特殊情况。”

幽兰黛尔见琪亚娜这样上心，便允了，调用终端，开始连接张若的账户。

随着时间过去，她发现事情不对，连接延迟太高了，原先网络信号有五格，现在变成一格。

开什么玩笑，无论在哪里，天命科技都应该信号满格。

“你说得对，他可能撞见纪留了。”幽兰黛尔蹙眉。“嗯？琪亚娜？”

“我要下去。”她说。

“没有舰长的命令，我们不能擅自行动。”

“我要下去。”她说。

“琪亚娜？”

“我要下去。”纪留说。

“糟……”

幽兰黛尔刚想呼叫AI，让它将所有人压制在原地，可惜，这次纪留没有保存力量，来自灵魂的战栗让她无法维持理智，晕眩，剧痛，恶心，她眼前陷入黑暗，被夺走身体的控制权。

绝妙的伪装没有破绽，极致的扮演天衣无缝。

“好，琪亚娜，我们下去。”

琪亚娜转头，瞧了眼目光呆滞的她，笑了笑。

战舰降落了，冲起灰色烟尘。

战舰左侧打开一扇门，门脚延伸出阶梯，直达地面，船内的村民没有说话，三个三个下来，非常有序。

可，没有一双眼睛含神。

眼神黯淡，视线从未波动过，让人感觉，即便没有眼睛，他们也能朝前匍匐。

一共九十五位。

他们走在山间青石小道，朝着山中禁区前进，溪流漫过他们的脚，润湿他们的裤尾。

直至一眼泉水。

泉水中，温软如玉，慢条斯理梳洗着头发的，正是纪留。

月儿血红，月光却仍同银纱。

披在美人肩上，遮盖皎体的无暇。

她从泉水中站起，如墨的长发挥落静水，转身的瞬间，她露出盈盈笑容。

“走吧。”

死亡之声，也许就是踩踏败叶和树枝的脆响。

他们正走向死亡，尽管景色清纯秀丽：站在高崖，感受着夜的凉风，耳边是泉水香甜的滴落，眼前，是无尽的家。

“从这，可以把水南全看在眼里。”她笑着说。“死之前，能跟家园告别，或许，是件浪漫事呢。”

风过。

五道身影在空中坠落，千米危墙之下，是一摊猩红的血池。

他们的死亡，听不见声音，就好像水溶于水。

纪留墨发摇曳。

下一刻，又是五条生命，葬生山河。

继续。

继续。

继续……

他们，其实不是因为坠落而死，在坠落之前，他们的灵魂就已离去，归于纪留。

她很温柔，起码，他们死得不那样痛苦。

让他们坠落，是冥冥中的黑色幽默，也是一个可笑名词的呈现：命运。

复仇即将完成，可是，她心里并未涌现想象中的快意，她发现，心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寂静。

她感到平静。

景色很好，风也很好，水也很好，一切都很好。

她听见了他的脚步。

她想起来了，对，一切都很好，唯有他，还没得到。

心中的空缺，只有一个人能填补，那就是张若，命中注定的心之所属。

纪留摸着自己的心。

明确感觉得到，它在跳动，每当想起那个他时，它的跳动就会加快，让她产生……自己还活着的错觉。

她发如雪。

在杀死半数村民后，她的发色从末端，卷向天灵，最终化为雪色的白。

如雪一样，柔弱得要融化。

此刻，她闭上眼睛。

砰。

枪声响了，栖鸟惊扰，四处飞鸣。

身后出现一道身影，衣物破烂，衬衫被利物划开几道口子，满身血迹斑斑的。

她的意中人。

纪留回眸一笑。

竟是惊鸿一瞥。

触目惊心的美，惊心动魄的诡谲，一次随意的回眸，就险些让张若失神。

他没想到，她的气质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明明此时的她，是纪留而不是纪楚，却渗透了水的纯净，他从她的身上，闻不到危险气息，只觉沁人心脾。

那是他的任务对象，他必须处理的怪异。

可是，心里却升不起杀心，冥冥之中有个声音，让他放下袖中军刀，而去拥抱她，去亲吻她，最后……

爱上她。

“张若，答应我。”纪留的雪发随风摇曳。“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她走向他，眨眼间近在咫尺。

他闻见百合花的香气。

“放开她们。”

“如果你愿意抱我。”

张若便敞开胸怀。

满是泥泞与青灰，可纪留不在乎，任凭那些脏污玷染她无暇的身躯。

她觉得好暖。

每当靠近他的时候，她的心就砰砰直跳，给她最强烈的感觉……活着的感觉。

“你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她笑着说。“不过，哥哥为什么把秘密们藏起来呢？不打算让我知道吗？”

“抱歉。”

冰冷的二字从他口中传出。

扑哧。

白芒闪过，血液飞溅，锋利的军刀刺穿搅碎了纪留的蓝瞳，割裂眼眶。

“啊啊啊啊！！！！！！”

应激反应下，她推开了张若，双手捂着血流不止的眼窝，红血从指缝溢出。

“咳……咳咳咳咳咳咳！！！”

她突然咳嗽起来，似乎要吐出什么，又好像在和什么做斗争，又忽然抱住双臂，浑身颤抖。

被搅碎的眼窝，狰狞至极，糜烂的肉，血红的空洞，挂散出的眼部神经。

“好痛……好痛……好痛……”

张若无视纪留的悲鸣，提着刀继续靠近，来到她身前。

暗影笼罩她的身躯。

第二刀。

捅入右眼眶，跟第一刀一样，凶狠无比，残忍无情。

这回，纪留没有再挣扎，或者痛呼，而是跪坐在地，就好像……

死了。

“舰长……”

琪亚娜先恢复意识，过了半分钟，幽兰黛尔也回归本体，她们朝张若望去。

血液浸湿了衬衫，沾染他削瘦的脸。

玷污纪留雪一般白的头发。

“你果然还是杀了她。” 

“还没。”张若说。“她没那么容易死。”

话音刚落，他军刀反握，对向自己。

扑哧。

他搅碎了自己的眼睛。

紧接着，第二刀，搅碎了另一颗眼珠。

“你在做什么？快停下！”

幽兰黛尔心急如焚，然而，她想做些动作时，惊觉身体的控制并未解除，她这才知道，张若所言非虚。

但是，她看不见纪留，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难道还潜藏纪楚体内？

明明眼睛已被摧毁，纪留的栖息地荡然无存了。

幽兰黛尔将视线从纪留身上转移，看向张若，他搅碎了眼球，却没表现出疼痛，但她知道，他为捍卫自己可笑的尊严，在硬撑着，脖颈周边暴起的青筋泄密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眼睛是她栖息的地方，毁掉她的双眼，就能让她离开纪楚。”他说。“没有人能看见灵魂，更不用说触碰，除非容纳她的血。”

眼前的世界是纯黑色的。

视觉神经已被破坏，可是，在这纯黑的世界中，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抹雪白格外亮眼，那就是纪留……她的灵魂。

张若握紧军刀，朝纪留走去，疼痛，麻木，已经与他无关，现在的他，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用军刀，杀死纪留，将纪楚解脱。

“哥哥。”纪留说。“你不能，放过我吗？”

“你必须死。”

雪白的身影，在拼命维持形体，说话的时候，仿佛要崩坏溃散。

她转身，面对张若。

她不想死，也不想伤害张若，如果非要分个高低，那就是……

“我不想你受伤，我宁愿自己去死，张若，消灭我不难，可是，前提却是伤害你自己。”

她摸上张若的脸庞：

“瞧瞧这陌生的面孔，被杀意填满的内心，我与你之间，莫非有不共戴天之仇吗？我无数次的取悦，没能让你有一点好感吗？”

“你自以为是的取悦，对我来说是痛苦折磨。”

张若单手掐住她的脖子，按倒在地，右手握着军刀，即将执行最后一次死刑。

他喊道：

“你把纪楚，藏在哪里！”

“……”

她流下魂泪，纯白色的泪水在黑夜中，好像星星。

“你把我对你的爱，送给纪楚了吗？将爱给她，恨，却全部给我……张若，你该不会对她动了情吧？”

“我他妈问你她在哪！”

“恐惧，在你心里的分量好重，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哥哥，别怕，这不怪你。”她抚摸张若脸庞。“那天，向你告白的不是纪楚，而是我。”

黑暗浸湿了他的心，恐惧摧毁他的理智。

她笑笑，最后闭上眼睛：

“她死了，浸没在一弯泉水。”

挥臂。

刀过。

魂殇。

她彻底死去，在血腥刀锋下消散。

他的心灵。

崩碎成湖中月光。

关键词： 一切都很好 法式面包 眼前的世界 黑色幽默 血流不止 命中注定 闭上眼睛 回眸一笑 惊鸿一瞥 惊心动魄 存在的意义 天衣无缝 慢条斯理 只有一个 触目惊心 荡然无存 最后一次